中新社记者孙玲玲周亚强

一团来自天津古河道的红胶泥，在匠人指尖几经揉捏，便有了灵魂。它可以是《羲之爱鹅》里的文人雅趣，也可以是《吹糖艺人》额间那道为生活奔波的细纹——近两百年间，“泥人张”彩塑就这样以泥为语，捏活人间百态。

在天津首家市内免税店中，近期展出《福星》《忠义千秋》等“泥人张”彩塑，吸引不少海外旅客驻足端详。

11月28日，天津首家市内免税店，顾客在“泥人张”彩塑展示柜前打卡拍照。中新社记者佟郁摄

“海外观众或许不懂背后的故事，却能通过形象、色彩和神态，直接感受到作品的喜怒哀乐——这就是泥塑跨越语言的对话方式。”“泥人张世家”第六代传人张宇说。

清道光年间，天津漕运码头，茶馆酒肆，人声鼎沸。“泥人张”创始人张明山在此练就“袖中捏像”的绝技——谈笑间，袖内指尖翻动，对方的容貌神采已“了然于泥”。这门绝活最初刻画的是吆喝的小贩、唱戏的优伶、说书的先生。

作家冯骥才在《俗世奇人》里写道：“手艺道上的人，捏泥人的‘泥人张’排第一。而且，有第一，没第二，第三差着十万八千里。”

“许多人可能不知道，‘泥人张’可以说是‘潮玩’的鼻祖。”天津泥人张彩塑工作室高级工艺美术师赵阳说，张明山将传统多见于庙堂、形制较大的塑像，转化为约30厘米高的案头摆设，题材广泛聚焦市井生活、戏曲故事与文学经典。

赵阳介绍，作品经典的30厘米左右身高，与众多国际潮玩盛会上被追捧的约1:6人体比例“潮玩”采用了同一“黄金尺寸”，“其实我们的前辈早就摸清了人手把玩最舒服的尺度，他做的可以说是当时社会的‘手办’。”

1915年，张明山创作的《编织女工》在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夺得一等奖，源自市井的东方美学，由此走向世界舞台，后经历代传承，成为中国北方泥塑艺术的代表。

精湛作品的背后，是极致的匠心与时间。张宇介绍，“泥人张”彩塑须取天津西郊地下三尺左右最优质的红色纯净胶泥，因其黏性足、含沙少。这泥土需经晾晒、滤泥，加入棉絮并反复捶打，让纤维和泥土完全融为一体，再封入地窖“养”上三年以上，方成细腻润泽、筋骨俱佳的“熟泥”。

12月1日，在天津市泥人张世家绘塑老作坊3楼彩绘部，一名工艺美术师对泥塑坯体进行彩绘。中新社记者佟郁摄

随后，匠人之手便是最灵巧的塑刀，捏塑之间，人物的筋骨、衣袂的垂感、眉梢的喜怒渐次浮现。泥坯阴干后，入窑烧制，经修复、打磨，最后施以“三分塑，七分彩”的淡雅敷色，泥土自此被赋予不会褪色的神采。

如今，这门古老的技艺，正注入当代表达。走进天津师范大学正在举办的“有相之道”——泥人张世家张宇作品展，可以看到《钟馗嫁妹》《吹糖艺人》《鲁迅》《渔樵问答》等46件(套)“泥人张世家”历代传人彩塑精品，题材已悄然从市井风貌，转向对精神肖像与哲学意境的深邃探寻。赵阳在创作《西游记》等题材作品时也会融入影视化形象等现代元素。

在2025年上海合作组织天津峰会期间，其新闻中心为非遗“泥人张”设立体验展台。中外记者和与会者可以尝试为泥塑“点睛”，亲身体验“三分塑，七分彩”的工艺精髓。不少外国友人完成作品后，表示要把独特的“中国记忆”带回家。

从熙攘的漕运码头，到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的展台，再到服务国际盛会的今天，“泥人张”的舞台在变，但其核心从未改变：它始终活在当下，扎根于对普通生活的细致观察。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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